《真愛黑白配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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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山宴遊記



原文：

自余為僇人，居是州，恆惴慄；其隙也，則施施而行，漫漫而遊。日與其徒上高山，入深林，窮迴溪；幽泉怪石，無遠不到，到則披草而坐，傾壺而醉，醉則更相枕以臥，臥而夢。意有所極，夢亦同趣。覺而起，起而歸。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，皆我有也，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。

　　今年九月二十八日，因坐法華西亭，望西山，始指異之。遂命僕人，過湘江，緣染溪，斫榛莽，焚茅茷，窮山之高而止。攀援而登，箕踞而遨，則凡數州之土壤，皆在衽席之下。

　　其高下之勢，岈然洼然，若垤若穴，尺寸千里，攢蹙累積，莫得遯隱；縈青繚白，外與天際，四望如一。然後知是山之特出，不與培塿為類，悠悠乎與灝氣俱，而莫得其涯；洋洋乎與造物者遊，而不知其所窮。

　　引觴滿酌，頹然就醉，不知日之入。蒼然暮色，自遠而至，至無所見，而猶不欲歸。心凝形釋，與萬化冥合。然後知吾嚮之未始遊，遊於是乎始，故為之文以志。

　　是歲，元和四年也。



翻譯：

　自從我成為貶謫之人，居住在永州，時常憂懼不安；閒暇的時候，緩緩漫步，無拘無束地到各處去遊賞。每天和同伴們登上高山，穿入深密的樹林，走盡迴旋曲折的溪流；幽深隱僻的泉水和奇特的岩石，不論多麼遠，沒有不到的。到了目的地，撥開草就地坐下；倒出壺裡的酒，喝個大醉，醉了以後，大家就互相把頭靠在他人身上睡覺，睡著了就做起夢來。心中想到哪裡，做夢時也會夢到那裡。醒了就起身，起身後就回去。我以為永州境內的奇山異水，都是我所遊歷過的，卻不曾知道西山景象的奇異獨特。

　　今年九月二十八日，因為坐在法華寺的西亭，眺望西山，指點之中才察覺到它的特出之處。於是吩咐僕人渡過湘江，沿著染溪，砍伐叢生的草木，焚燒茂密的茅草，一直到達山頂為止。大家攀緣著爬上西山，伸開兩腿，隨意地坐在地上，遊目四顧，就看見附近幾州的土地，都在我們的坐席之下。

　　那高低不平的地勢，有的隆起想小土堆，有的深陷像洞穴，那千里之遙的景物，收縮聚集於尺寸之間，不能逃出我們的視野；青山和白雲相互環繞，外緣與天相接，從四面望去，都是如此。此時，我才知道西山的奇特出眾和一般的小山不同，它的高大久遠，與天地同在共存而看不到盡頭。

　　我們舉起酒杯，斟滿了酒喝下，一直喝到醉倒在地，連太陽已經下山都不知道。昏暗的夜色，從遠處籠罩過來，直到什麼也看不見時，我還不想回去。此時只覺得心神凌聚安定，形體了無拘束，在不知不覺中，彷彿與萬物融為一體。此時，我才知道以前所遊歷過的山水都不算數，真正的遊賞是從這一次開始，所以我寫了本文來記載這件事。

　　這一年是唐憲宗元和四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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